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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残障艺术
作者: 晨慧龙(Lisa Movius)“当我们表演时,有些人会问,‘为什么要到公共场合来?既然政府照顾你,何必还要出门呢?’”
“当我们表演时,有些人会问,‘为什么要到公共场合来?既然政府照顾你,何必还要出门呢?’”广州共生不错舞团的舞者兼编舞刘释文这样说道。 共生不错舞团成立于 2018 年,致力于展示由残障者创作和表演的当代舞作品。刘释文说,大多数观众都支持我们的舞蹈,只不过有些人会先入为主地“担心我们会伤害到自己”,而其他人则“觉得我们懒惰无用,没有任何社会价值。只有当我们跳起舞来,他们才会被感动,意识到我们强大的力量和潜力。”舞团的多场演出,包括2020年的“我的身体我作主吗”,体现了人类身体与生俱来的美,即使是存在差异的身体也无一例外。刘释文认为,在中国,许多人认为艺术是一种奢侈或消遣,但对于舞团的残障舞者以及他们的观众来说,它带来的改变是天翻地覆的。 “生命和身体非常重要,要不断地去探索你的可能性。”
共生不错舞团的演出由残障艺术家编舞和表演 | © 共生不错舞团
艺术具有一种默认的排他性,就连它的定义本身都包含着感官和能力层面的认知。虽然爱、恐惧、同理心和不安全感等情绪是人类普遍存在的,但视觉、声音和动作的流畅性却不是。在中国,许多艺术形式仍处于相对早期的发展阶段,其包容性和普及性更是尚未成熟——尤其是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后,许多艺术家和机构都在艰难地维持生计。然而,越来越多的艺术家、策展人、舞蹈团和志愿者努力地通过艺术表达来拓展人类体验的广度。在共生不错舞团的表演和2020 年广东美术馆举办的展览“同一双眼睛:艺术共享计划”等一系列活动的助力下,残障艺术——将残障者作为创造者、观众和主人公的艺术形式——在中国的实践范围和知名度正在逐渐扩大。
共生不错舞团的演出由残障艺术家编舞和表演 | © 共生不错舞团
中国的残障艺术必然具有草根、分散和基于本地生态的特点,并服务于特定的社区和需求。坐在轮椅上的舞者肯定与盲人艺术家或聋人剧院的观众抱有不同的诉求。与大多数国家一样,中国在法律上将残障定义为由精神或身体上的损伤而引起的身体、感觉、认知、发育、智力和精神方面的一种或多种的障碍,有时也将慢性疾病包括在内。据2010年人口普查报告统计,全中国有8500万残疾人,其中2500万为严重残疾;该统计不一定完全,并且大多数人在他们一生中都会因受伤、疾病和衰老而患有暂时或永久性的残疾。正如其名,“DAWA(Diverse As We Are)国际无障碍文化节”呈现了多方位的多元化理念,探讨的议题包括精神障碍、自闭症谱系障碍、非传统体型,以及普遍意义上的残障。
在当代艺术领域中,唯一获得主流声誉的残障艺术家是先锋雕塑家马德胜,他因童年的小儿麻痹症而导致身体部分瘫痪。更多人的残障是无形的:尽管教科书里的天才都历尽磨难,但在现实社会中,残障者所蒙受的污名让大多数残障艺术家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残障隐藏起来。现实中的不确定因素让人们对声音的接收和理解受到了限制,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的“艺术·符号:无界共生”展览(9 月 10 日至 10 月 9 日)就探讨了声音的本质,呈现聋人和听人艺术家在声音、乐曲和手语方面的探索。
“因为我们是公立的美术馆,所以我们的展览和活动都免费向公众开放,并且会更多地关注艺术如何与大众和社会发生关联,”多伦现代美术馆副馆长顾佳君说道。本次展览由他与安·帕恩休森博士共同策划,胡晓姝任展览顾问。“我们每年都会做一些公益性与艺术性结合的展览项目,去年做了一个关于女性主题的艺术展览,”在中国当代艺术体系中,女性的曝光度仍远远不够。虽然中国艺术中的性别问题依旧充满争议、甚至禁忌,但过去几年对于公平性的倡导还是为女性艺术家开辟了更多展示空间,鼓励更多女性艺术家进入并工作于艺术领域。
“无论作为女性或者是聋人,艺术家们都希望用一种平等的方式生活和交流,”顾佳君说。 “他们有很强的表达欲望,尤其对于跨越性别和身体限制的艺术表现,有非常特殊的艺术才华。艺术是帮助我们彼此了解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它可以打开我们的视野,超越我们认知的局限性。艺术也是彼此沟通的桥梁,通过艺术,我们可以更近距离的互相接触,打破偏见和隔阂。”
2020年广东美术馆的展览“同一双眼睛:艺术共享计划”同样将盲人和健视艺术家聚集在一起,探讨其策展人张芬所描述的“怎么‘看见’看不见之物,以及非视觉艺术”这一话题。展览关注感官和功能障碍,探索美术馆与残障者分享艺术的方式。展览以美术馆过去的非视觉展示经验为基础,展出作品运用了多媒体、体验式、互动式、声音和气味等媒介。为了配合视障观众的需求,美术馆也升级了电梯里的语音系统和盲文按键。“庆幸的是,艺术家们都非常给力”,张芬说,“展览在以前相对少机会能够接触和走进美术馆的视障观众群体里掀起了一股小风潮,他们在自己的朋友圈里热烈地讨论这个展览。”
政府的社会福利工作包括许多针对残疾人的艺术项目,从成立于1987年的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到省市级团体,再到社区里的表演和美术疗愈项目。尽管这样的互动本身就存在价值,但同时也将残障艺术家排除在主流艺术系统之外,并暗示他们的能力差异。通过突出他们的差异并“刻意标榜‘残疾人艺术’,实则在区分这种差异,”张芬说。“我比较希望残障和艺术很自然地融合,以感官互通。”
能够在艺术空间中看到(或以其他非视觉的方式感受到)与自己相似的人,是年轻人进入艺术创作领域的一大动力;否则,他们就会避而远之。除了残障者之外,对于女性和种族、性别和经济条件上的少数群体来说也是如此。然而,对于残障者来说,参加展览和活动本身可能就充满了层层阻碍。即使是在一线城市新建的博物馆、剧院和音乐现场,无障碍设施也往往在建筑完成之后才想起来补救。这些空间里即使安装了无障碍电梯,也常常处于关闭状态,展厅内几乎没有语音导览、盲文或手语的出现。“要想了解[残障者],他们需要真的认识我们。虽然电梯或无障碍厕所之类的设施对他们来说是次要的,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一切,” 刘释文说。上海的Arts Access融艺和北京的红丹丹视障文化服务中心等组织致力于促进艺术、文学和电影领域的无障碍分享。
无论是否由残障艺术家所创作,艺术也可以对非残障群体进行残障知识的普及性教育,使残障问题正常化,并融入主流语境。这就是上海希尔森儿童服务中心的愿景。这是一家成立于2014年的非营利组织,目前在制作系列漫画《非凡剪影》,旨在促进社会对于“特需人群的意识、接受和融入,”其首席行政官张芝绮说道。多年来,希尔森致力于提高人们对于自闭症的意识,并传播治疗师和特殊教育工作者等残障护理职位的重要性。
© 曲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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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凡剪影》推出后,我们发现人们的看法已经得到了改变,同情心也随着增加,” 张芝绮说,例如它的创作者、漫画家曲志国(又名转轮手枪)本来没有接触过残障群体,但在项目筹备的互动中,他的观点发生了转变。 “在中国,有数以百万计的心智障碍人士。根据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普查统计,智力残疾人的就业率不到2%,是所有残疾人中最低的。对于心智障碍人士来说,在包容的环境中工作可以极大地改变他们的生活,提高他们的自尊心并赋予他们使命感。”
“漫画故事的传播力量让我们有更多机会与特需人士”及其支持者建立联系。 “这为包容性对话打开了一条新的通道,”张芝绮说,但她也坦言“要提高人们的意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